中二，一個網絡詞匯，原指中學二年級，代指他們所特有的自以為是的心理狀態。中二階段，是這些學生初次探索這個世界，初步具有一定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年齡階段。

在戲謔的口口相傳之中，這個詞語帶有貶義性成分。一個人被指稱為“中二”，一定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在別人看起來特別幼稚可笑，不成熟。

我在這里的題目之所以叫做“中二教師”和“中二學生”，前者的意思當然就是指代我，一個從教24年的傻乎乎的小學教師，始終沖鋒在教學第一線的教師；后者的意思就是指代真真正正的中學二年級學生，并不包含特定的貶義成分。

一幫中二學生的來訪

上個周，周末放學，我正在校園里整理學生的放學隊伍，忽然聽聞有人在校門外叫我。我們這個校園當真只有螺螄殼那么大，站在校門口就可以洞見整個校園的全部。

循聲望去，校門外站著一群初中生模樣的男生女生。我明白：又是畢了業的學生前來探望小學老師了。

這絲毫都不奇怪，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學生。每當初中學校因為有一些和小學不同步的活動而放假時，總有一些學生會來到學校聊一聊。

是不是師生情深，我說不好，總覺得這起碼是中學生特有的一種心理過程：畢竟自己的人生剛剛開啟，無論記憶苦還是甜吧，可以懷念的“舊情”也只有小學那么一段時光。

送所任教的學生走出校園，走過馬路，我回到大門口和這幫學生談了很久。瑣碎的話題枝枝蔓蔓，不可勝數。

他們的的確確都是一些中學二年級的學生，因為疫情，他們那個學校進行了一周線下教學，正好有空余時間來看看我。

在這些瑣碎的談話里，有一點既出乎我的意料，同時也在意料之中——那就是初中生的學習氛圍問題：青春期特有的“爭斗”現象。

首先，這些學生就讀的學校是我們當地新建的一所學校，從規模和硬件設施來看，在我們當地一定是王者級別，沒有哪個學校能出其右。這從它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來身份特殊：“實驗”學校。

我國的教育體系里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只要校名里帶有“實驗”兩個字，就一定是當地排名第一的學校，其地理位置一定位于當地的行政辦公中心附近。“實驗”兩個字，低調奢華，帶有一種愛因斯坦的高科技感覺，還有一種正在進行的、孜孜不倦的鉆研精神在里面。至于實驗什么，怎么實驗，實驗是否成功，我好像一直沒有鬧明白。

這些出自于實驗學校的學生跟我說，他們學校里經常會發生一些“爭斗”現象，場面很是駭人。在他們校園外的小巷道里，校外時間總有一些三五成群的學生在那里耍勇斗狠。

他們大概講了自己的一些個例，比如：某次學生們沖冠一怒，施展拳腳的時候，學校里的某某老師到場，這些學生沒有留意到這一點，誤傷了到場的老師。

我問：發生這種事情怎么辦？

他們的回答是：視情節輕重，一些學生會在其家長簽署了一些文字性內容之后，退學回家——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慣例。

問題出在哪里？

不用這些學生告訴我，在我上學的時候，中學就留給了我一種不大好的印象：青春期的氣息，疊合功利的學校教育，再配合上學生家長日益功利化的現實追求，學生之間的沖突在彼時已經并不鮮見。當然，最近幾年，這種現象放在聚光燈下，更為人們所關注了。

然而，問題出在哪里？如果找不到問題的癥結，問題的解決就非常困難。

在我看來，造成這個現象的三個成因中，一個成因我們熟知，另外兩個成因我們卻不太愿意正視和面對。

第一、中學生青春期的特有現象。

這一句話——人不輕狂枉少年，雖然我不是十分認可，但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身體在快速成長，心智的成熟卻沒有跟上腳步。年少的小孩，面對一些客觀規律，總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叛逆到“我命由我不由天”，這都是一種正常生理規律，和體內的激素分泌有一定關系。

我不認可的原因是，我總覺得，如果一個少年受到父母和身邊人群的正確影響，雖然容易表現出青年人的沖動、執拗特質，但也不會進化到“欺凌別人”的程度。

現在的問題是：人們過于強調其中的自然成因，認為青春期的一些問題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正常，根本不去作為，在無限度容忍之后就演變成了縱容和放任。

第二、功利化的學校教育也對他們有一定影響。

遙想我上中學那會兒，學生經常被作為一種歡迎的道具：經常打掃衛生，為了迎接某某某的檢查。甚至還需要在校園大路兩邊列隊，整整齊齊站上一個上午或者下午，只是為了歡迎某某某蒞臨。還會在一些時候被集合帶到一些開業現場，作為烘托氣氛的工具。

現在想起來，當時的教育就有一種功利性的成分在里面。

現在呢？

以我所經歷的現實來看，這種現實沒有減弱，反而有所加強。

勤勉敬業的教師好像一直沉淀在校園的最底層，不引人注意，無法得到現實里正常的生活資源。

那些“情商”高的教師往往并不以“教書育人”為主業，他們的目光盯在職稱和“教育管理者”的崗位獲得上。

只要取得了高級職稱，只要成了學校的“教育管理者”，他們就能夠從中取得勤懇教學所不能夠得到的東西，保證他們在滾滾紅塵中生活得優哉游哉。

這種功利性的教育特別容易被純真的學生窺探出天機：一切行為不過是在演戲，一切做法不過是為了名利。他們的學習勁頭自然會削弱，霸蠻之氣特別容易滋生。

第三、學生家長所反映出來的現實群體的問題。

誰都不要否認，我們每個人都在影響現實。我們就是一個在南美洲雨林里扇動翅膀的蝴蝶，很容易在北半球引起一場暴風雨。

商業社會之下，我們每個人都在用金錢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不單單教師對孩子的思想教育開始薄弱，學生家長們也并不要求孩子們做一個善良的人。他們要求的是：你一定要在這個叢林社會里立足，不用擔心損害了誰的利益。

并且，在這種氛圍之下，人們對教師的判定也無非是物質化的外部表現和虛有其表的外部榮譽，這很容易倒逼教師去追求物質和榮譽。

比如文中我提到的“實驗學校”，據我所知，這所新建學校的教師多數來自于本市周邊縣鄉。名義上，她們進入這個學校如何如何沒有問題，實際上背后都有一些影影綽綽的人影幫助。這些人果然具有高超的同業本領？

要知道，如果沒有這么一個香噴噴的學校，她們不會飛來。她們在原來自己所在的學校里，原本就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色，掀不起什么大風浪。現在呢，平臺大了，德不配位的后果就是可以有更大的折騰空間。

我們教師群體之間經常會進行一些所謂的教學交流，在老師們集聚一堂的時候，我經常會聽到來自于這些學校的教師在討論如何“摸魚”，如何“火中取栗”。對她們的認識，我只能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我還記得清華校長梅貽琦說過這么一句話：所謂大學也，非有大樓之謂也，乃有大師之謂也——深以為然。可是，學生家長們不這么認為，他們以為：漂亮的學校里面一定會有漂亮的老師。他們不知道的是，也可能是只會說“漂亮話”的老師。

在我看來，一些鄉村學校里那些默默無聞的老師或許才是真正的教育踐行者，一如當年的“盧安克”，不飾鉛華，不慕虛名，真真正正做到了純粹的教育。

可是，這些人，學生家長不認可，教師同行鄙夷地說：“他們，真沒本事。”

補白

說句真話，經常到學校來看望老師的學生之中，的確沒有幾個當年的好學生，大多數都是當年被我無數次修理的差生。

有人說：這充分說明，好學生不知道感恩。

但我不這么認為，或許只是好學生學習任務太繁忙，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又或許是他們遇到的新鮮東西太多，來不及懷舊吧？

在我的教學生涯中，再次遇到差生，我還是會狠狠批評他們、管理他們。